現(xiàn)代文人的茶事散文

  現(xiàn)代茶事散文極其繁榮,其數(shù)量是以往歷代茶文總和的數(shù)倍乃至數(shù)十倍。魯迅、周作人、梁實(shí)秋、林語堂、蘇雪林、季羨林、鐘敬文、冰心、秦牧、邵燕祥、汪曾祺、鄧友梅、憶明珠、董橋、李國文、賈平凹、葉文玲均有優(yōu)秀茶文,個人出版茶事散文專集的,有林清玄的《蓮花香片》、王旭烽的《瑞草之國》、王瓊的《白云流霞》等,茶事散文選集則有袁鷹選編的《清風(fēng)集》,鄭云云選編的《茶情雅致》等。

  在現(xiàn)代散文中,周作人的《喝茶》是別具一格的美文,具有濃重的藝術(shù)個性:

  前回徐志摩先生在北平中學(xué)講“吃茶”,——并不是胡適之先生所說的“吃講茶”,——我沒工夫去聽,又可惜沒有見到他精心結(jié)構(gòu)的講稿,但我推想他是在講日本的“茶道”,英文譯作“Teaism”,而且一定說得很好。茶道的意思,用平凡的話來說,可以稱作“忙里偷閑,苦中作樂”,在不完全的現(xiàn)世享樂一點(diǎn)美與和諧,在剎那間體會永久,在日本之“象征的文化”里的一種代表藝術(shù)。關(guān)于這一件事,徐先生一定已有透徹巧妙的解說,不必再來多嘴,我現(xiàn)在所想說的,只是我個人平常的喝茶罷了。

  喝茶以綠茶為正宗,紅茶已沒有什么意味,何況又加糖——與牛奶?葛辛(George?Gissing)的《草堂隨筆》確是很有趣味的書,但冬之卷里說及飲茶,以為英國家庭里下午的紅茶與黃油面包是一日中最大的樂事,支那飲茶以歷千百年,未必能領(lǐng)略此種樂趣與實(shí)益的萬分之一,則我殊不以為然。紅茶帶“土斯”未始不可吃,但這只是當(dāng)飯,在肚饑時食之而已;我的所謂喝茶,卻是在喝清茶,在賞鑒其色與香與味,意未必在止渴,自然更不在果腹了。中國古昔曾吃過煎茶及抹茶,現(xiàn)在所用的都是泡茶,岡倉覺三在《茶之書》(1919)里很巧妙的稱之曰“自然主義的茶”,所以我們所重的即在這自然之妙味。中國人上茶館去,左一碗右一碗的喝了半天,好像是從沙漠里回來的樣子,頗合于我喝茶意思(聽說閩粵有所謂吃功夫茶者自然也有道理),只可惜近來太是洋場化,失了本意,其結(jié)果成了飯館子之流,只在鄉(xiāng)村還保存一點(diǎn)古風(fēng),唯是屋宇器具簡陋萬分,或者但可稱為頗有喝茶之意,而未可許為已得喝茶之道也。

  喝茶當(dāng)于瓦屋紙窗之下,清泉綠茶,用素雅的陶瓷茶具,同二三人同飲,得半日之閑,可抵上十年塵夢。喝茶之后,再去繼續(xù)修各人的勝業(yè),無論為名為利,都無不可,但偶然的片刻優(yōu)游乃正亦斷不可少。

  當(dāng)代散文中,林清玄的《茶味》令人回味:

  我時常一個人坐著喝茶,同一泡茶,在第一泡時苦澀,第二泡甘香,第三泡濃沉,第四泡清冽,第五泡清淡,再好的茶,過了第五泡就失去味道了。

  這泡茶的過程令我想起人生,青澀的年少,香醇的青春,沉重的中年,回香的壯年,以及愈走愈淡、逐漸失去人生之味的老年。

  我也時常與人對飲,最好的對飲是什么話都不說,只是輕輕地品茶;次好的是三言兩語,再次好的是五言八句,說著生活的近事;末好的是九嘴十舌,言不及義;最壞的是亂說一通,道別人是非。

  與人對飲時常令我想起,生命的境界確是超越言句的,在有情的心靈中不需要說話,也可以互相印證。喝茶中有水深波靜、流水喧喧、花紅柳綠、眾鳥喧嘩、車水馬龍種種境界。

  我最喜歡的喝茶,是在寒風(fēng)冷肅的冬季,夜深到眾音沉默之際,獨(dú)自在清靜中品茗,一飲而凈,兩手握著已空的杯子,還感覺到茶在杯中的熱度,熱,迅速地傳到心底。

  猶如人生蒼涼歷盡之后,中夜觀心,看見,并且感覺,少年時沸騰的熱血,仍在心口。
 

責(zé)編: isund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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