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子茶女周峰白描:茶心迷路為花開


  杭嘉湖,三道茶,越風吳韻水云鄉(xiāng)。

  約900年前,宋徽宗《大觀茶論》風行天下之際,有一位號為無求子的湖州人朱肱僑居西湖大隱坊著書釀酒,遺下傳世名作《北山酒經(jīng)》;明代,嘉興人馮夢楨隱居杭州孤山,常問茶湖州,堪稱飲者佳話。

  如今,有一位湖州籍的婧媺女子,學藝于嘉興,棲身西湖南山,傾心予茶;她,就是杭州西湖國際茶人村的首席茶藝師周峰。

  菱歌清吟

  那年,看一面水的時候,有什么東西落下來,看到水紋一圈一圈漾開來,由一汶改為一文。

  ——周峰《茶名一文》

  農(nóng)歷乙酉(2005)年的盛夏,正是茶事風生水起的季節(jié)。一天,風鈴兄相約西湖茶聚,隨行前來的嫻靜女生便是周峰。當時,小周初涉茶事,見習于中國國際商會浙江省茶葉行業(yè)商會。

  乍見伊人,素顏華服,姽婳溫婉,恍如費丹旭畫卷上降臨紅塵的仙子;后來,得知她竟然是湖州菱湖人氏。

  路入菱湖深,跡與黃鶴近。菱湖古名凌波、秀溪,歷史上,不僅出過狀元王以銜、榜眼孫在豐、沈樹本、孫辰東、探花吳光、才女沈宛等俊彥名媛,近代書法宗師沈尹默更是藝冠江南。

  生在湖州水鄉(xiāng),客居西子湖濱,因為水的漣漪,若水的周峰取筆名為“一文”,她曾回憶道:“小時候,菱湖有三十六條橋,每家出行即泛舟。父親搖櫓,母親坐在前頭,小孩趴在船沿看水草,對應的季節(jié)可以撈到菱角吃……”但她又補充說:“我沒有故鄉(xiāng)。眼前的‘故鄉(xiāng)’抹掉了我所有的回憶,一點影子都不剩。從此,四海為家,處處是家。”

  江流天地外,山色有無中。周峰格外心儀“詩佛”王維,戲言“比過冰淇淋”。王摩詰丹青名作《輞川圖》首開文人畫宗風,元代書畫大家趙子昂將蓮花莊別業(yè)詡為“苕上輞川”,“明四家”之一的文征明也畫過一幀立意相近的《輞川圖》。周峰身處喧鬧的省會杭州,卻始終選擇在西湖茶塢居住,或許,不乏古風的她一直在構(gòu)筑自己心中的輞川么?

  問及因何與茶結(jié)緣,成為新杭州人?周峰回答:在學院讀書的時候出來社會實踐,幫省茶葉公司門市店整理茶葉資料,當時,覺得茶是件很美的事情。畢業(yè)后,實踐單位要人,就做到現(xiàn)在……

  菱葉荷花凈如拭。茶女周峰給人的第一印象無疑是:感性,溫情。

  芰荷可衣

  想著朝夕相處的茶山,用一枚枚葉子來教你體會所有與它們一起度過的時光滋味,多么叫人歡喜。

  ——周峰《山的滋味》

  西湖歷來人文薈翠,吳茶越茗浸潤古今。明珠般的西子湖,滋養(yǎng)造就了眾多曠世才女:一代名伶蘇小小、幽棲居士朱淑真、馮小青、青琳袁素文、繪影閣主陳云貞、玉岑子吳藻、秋水沈慧芝等,她們所流傳的吉光片羽、悱惻芬芳,無不令西湖凄美多情,浪漫可人。

  也許是管仲姬當年往來湖州與德清,一葉扁舟行經(jīng)菱湖時灑下過隔世才情,周峰蘭心蕙質(zhì),聰穎多藝,她喜歡讀書、聽音樂、登山、潛水,甚至無所事事地閑來蕩去。緣緣堂主豐子愷、奧地利古斯塔夫?馬勒、扶桑竹久夢二、東山魁夷等名家的藝文無不讓她陶醉,她還非常推崇東瀛荒木經(jīng)惟的攝影。以前,盡管用的是數(shù)碼傻瓜機,但每一張看似簡素的照片,往往引得無數(shù)網(wǎng)友垂青。泡茶和爬山的時候,她頻頻用相機記錄下點滴,如《綬草》:“每個都一樣,排在一起很不一樣。”又如《一片小葉子疊加在大葉子上》:“你怎么知道他們不是約好的呢,是罷?”再如《梔子花》:“葉子誠懇的落到地上,說:我長大了!”周峰擅長于細微處,用自己眼中的光影,詮釋著“生活禪的美學”。因為率真,善感的她認為:“在鏡頭的語言下,直覺是唯一無法依靠技術(shù)彌補的東西。”

  那年隆冬,再見周峰時,原本一頭長發(fā)的她改變了形象,剪成了男孩頭。這個鐘情藍色的女子已毅然試水,在吳山廣場附近創(chuàng)辦了一家名為“red”(紅舍)的小咖啡屋,圓了自己一度追逐的城市夢。可是,世事之不如意,十有八九。伴隨著“紅舍”的聲譽鵲起和生意火紅,由于種種原因,周峰不得不在朋友們的一片惋惜聲中,結(jié)束了親手締造的“紅舍”。沉寂了一段時間后,西湖國際茶人村又一次向?qū)儆诓璧闹芊宄ㄩ_了大門。

  對此,周峰不無感慨:“傘,茶杯,鋼筆,愛人,青山,好像很多耶,是耶,出現(xiàn)在歡喜中,消失得無法阻擋。”她糾結(jié)于“在各種衣服店里,挑不出一件合適自己的,是否人生已經(jīng)闕失了某種功能?”她甚至發(fā)出顧城式的喟嘆:“黑夜給我黑色的眼睛,我也尋找不到光明。”

  立山頂唏噓,仿佛在別處。時間可以洗刷一切,亦可以沉淀一切。陣痛過后,小周不經(jīng)意發(fā)現(xiàn):“以前認為香樟一派青綠,亙古不變,現(xiàn)在才發(fā)覺香樟在自己的四季,層次分明。”她直面人生:“屬于風的,就去飛翔吧!屬于海洋的,那就洶涌吧!”她不禁想起:許多年前,在上海工作的園子里,一粒帶著葉子的青柿子掉在面前,于是帶回辦公室端詳良久。那天開始,忽然真切理解“漢皋解佩”典故——老天對世人的一份情誼了……

  一期一會,漢皋解佩。這個時期的周峰,難免迷惘,但知性,悲情。

  薢茩歸晚

  立秋,臺風里有沒有傾城的愛戀,有道是:世間圍城里,毋寧愛與憎。

  ——周峰《臺風時節(jié)》

  今夏,應美國茶癡馬修伉儷之邀,相聚南山路側(cè)的“西湖春天”,一襲藍衣的周峰悄然而至?;腥唬?ldquo;卻憐皎皎月,依舊滿舡行。”

  周峰的個人微博上,有著許許多多的“粉絲”。她的一顰一笑,經(jīng)常為認識或不認識的友人所關(guān)懷、關(guān)注。心歸彼岸。周峰在熟習茶藝的同時,還研習日本茶道,進而又學習了香道。曾在大學里主修服裝設計的她愛好手工,她堅信“自作自樂”的小葫蘆“總可以派上大用場”,因為這么想,好像甚么都可以用,可以別樣用,不能輕易丟棄。雖然東西很雜很多,但在低落的時候,動手取出一兩樣來,借著“可以做一件茶具”,光明正大地討自己的好,其實很開心的。她不由頓悟:生活才是一盤大茶席呢。

  周峰感懷茶花透明的惆悵,有時候,很想和她們躺在一起。茶花、茶果一生是甚么堅持,一次又一次,從不推遲。去年的未落,今年的未熟,代代一枝頭。對于茶、茶器具,她充滿著憐惜心、素凈心、感恩心和歡喜心:

  我常常是一壺茶,一盒巧克力,一本小人書的。石灰缸里有保存尚好的舊年龍井,泡出來跟新茶一樣,且因少了火氣而溫文爾雅起來。所以用同樣低柔的水溫,配合著她的慢性子,等待她給的驚喜吧。

  牽?;ㄋ{裙白邊的小姑娘來了,今天泡什么茶好呢。因為這樣的花,于是沖泡一碗與之媲美的安吉白茶,唇齒鮮爽地開始一天。

  落葉寒雨的下午,梅艷芳真是十足一片50年的溫潤老茶啊。常有福緣蹭到比自己長三倍的好茶,不曉得他茶老人家在我肚皮里會不會感到委屈……

  七夕,選擇白毫銀針。注入熱水后,茶葉都齊齊豎起,茸毛閃閃發(fā)光,凝視良久,鵲橋也不過如此罷,用外婆的話講是:阿巧的姆媽生阿巧,真巧!

  紫砂壺是個充滿靈氣的好朋友。茶碗常被我用來盛冰淇淋、炒黃豆或者銀杏果等等,總要想方設法去用他們,覺得常常被用才是對他們最大的好,他們該不會生氣吧……

  樸素而繁華。周峰的茶外工夫,更是可圈可點;事茶之余,拾起心愛的湖筆,臨池不綴。她屬意王羲之的《蘭亭序》、蘇東坡的《寒食帖》、米元章的《苕溪帖》,抄錄《心經(jīng)》也是她的日課。一次,海外茗耆、東方書畫藝術(shù)鑒賞大家黃君實先生偶然看見周峰的書法習作,贊賞不已,大有傳缽之意。

  工作的間隙,周峰在西湖國際茶人村偶爾會發(fā)微博:“加班的人,只能在院子里找樂啦!”于是,黃山欒樹墜落滿庭的繽紛小花兒,也成了她心中的天使。“感覺花開也是一種儀式,和世界見面的儀式?;ǘ渲g,他們怎么聯(lián)絡呢,難道趁夜黑風高四處竄門兒?”

  欲賞芳菲不待晨,忘情人訪有情人。巨蟹座的周峰,生日花語是“遺忘”。茶余,她沉湎于花草的世界里。面對蒼穹映襯下的火紅色金鳳花,她癡癡感言:有時候越困難越光亮,在艱辛里面,也能開出鮮艷的花。覺得吧,用心投入了,不管事情最終的結(jié)果如何,你在這個過程里的狀態(tài)就是美的,而且,哪怕點點的努力都會讓你格外的充實,同時增加自信的砝碼。

  一朵花,一個夢。曾醒驚眠聞雨過,不覺迷路為花開。湖畔有佳茗,今天的周峰,依然默默行進在茶之心旅,率性,忘情。

  茶本有心,不求美而自美,無意佳乃大佳。
《茶博覽》第104期

責編: isund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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