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一杯茶的情誼


  緣分,開始于今年初夏。
 
  重慶的太陽火辣程度歷來表現(xiàn)不俗。那天也給足了面子?!恫枞~戰(zhàn)爭》的作者周重林老師相約在戴笠公館“三閑堂”小聚喝茶,我破天荒翹掉整個下午的班去了。
 
  出租車師傅看著我一大姑娘家,上車就吆喝著去戴笠公館,眼神意味深長,嘴里玩笑著“恁個大的太陽,女娃兒家家莫的事跑恁個遠做哪樣?”報以意味深長的眼神,我答曰“喝茶。”師傅繼續(xù)嘴利:“喝茶咩在家喝嘛,空調(diào)吹起音樂放起茶葉泡起,你想喝好大杯喝好大杯,你想喝好久喝好久,恁個才叫安逸撒。出來曬起好惱火喲,又遠。”我只能笑而不答。重慶人的熱心腸從來不善于言辭表達,師傅比我年長,有些道理比我懂得,其實喝茶喝的就是個心境,只是這半下午的太陽確實曬得有點兒讓人發(fā)毛,他不是心疼跑這一趟,他只是理解不了為什么一個女子愿意在40度的高溫下坐40多分鐘的出租車去那么遠的地方只為喝口茶。這樣的話題沒辦法闡述清楚,所以我只能沉默。
 
  因為喜歡茶,因為喜歡書,因為喜歡周重林的文采。
 
  陽光把閑公杜小建的“三閑堂”妝點得瀟瀟灑灑。大家圍坐在桌前喝茶暢談,在某個剎那竟有時空穿越的感覺,仿佛時間在這一刻凝化成一團霧氣,靜置在我們的上空。
 
  重林老師送給我他的新書《茶葉秘密——情要用水調(diào)》以及一盒普克。書的封面以嫩黃色做底,墨綠色的茶樹花樣勾勒其間,看似樸素的外表滲透出典雅的內(nèi)涵。而那盒普克卻剛好相反,粉色做底黃藍花紋做蓋,只是那活潑跳動的色彩就討得我內(nèi)心一陣歡喜。無意間,兩件禮物一上一下重疊著交到手中,一個樸素一個活潑,讓我覺得這兩件禮物像兩個龍鳳胎小孩,樸素的書是哥哥,活潑的茶是妹妹。
 
  那個下午,就以這樣一派舒展的氛圍,這樣一種欣喜的心境在我的內(nèi)心蕩漾起層層漣漪。
 
  書拿回家放在床頭細細讀完,那盒茶葉卻始終舍不得喝。不是因為介意它的袋泡身份,而是因為心里的儀式感作祟,總是想要覓一個合適的時間合適的地點合適的心情再偷偷的細品,伴著書香。
 
  那日好友從外地演出回重慶,跑到我家來討茶喝,我手指著茶架順口一句“老規(guī)矩,要喝什么自己選,不過今天將就著自己泡,沒時間伺候”說完又繼續(xù)匍匐在電腦前趕那些死也趕不完的材料了。
 
  那姑娘從不客氣,拿著杯子徑自走進廚房燒了開水泡上茶葉自顧喝開心去了。搞文藝的人永遠喜歡把自己的情緒無限量放寬放廣——姑娘喝了茶突然放高音量一聲:“好喝,哪兒來的?”驚得我差點兒長按“backspace”鍵自廢武功。再放眼一看,那盒普克乖乖的放在桌子上,包裝薄膜卻已經(jīng)七零八落。
 
  “朋友送的,有賣,能買到”我用盡量簡短的句子來掩蓋我心里儀式感被毀的小小不滿。
 
  “芳名?”
 
  “普克。”
 
  之后女友干脆脫了鞋窩在沙發(fā)里,一邊喝茶一邊靜靜的翻看雜志,頭發(fā)在腦后挽成松垮發(fā)髻,碎花裙擺隨意耷拉著,全沒有了舞臺上的專注和莊重。我知道,結(jié)束工作以后繁華褪盡的素顏坦然還有手中一杯茶的滋潤,是她最向往的生活方式。
 
  索性停了手上的工作,靜下心來與她喝茶閑聊。聊她的演出,聊我的工作,聊這個夏天我們所不知道的對方的種種見聞和經(jīng)歷。一直到太陽西斜,手中的茶杯始終沒有放下。告別的時候,我已經(jīng)徹底忘記了儀式感被毀的不快,將剩下的普克全部交到她手中,女友卻執(zhí)意只拿一半,遇到喜歡的東西總是會為對方留一半,這樣的情誼從未改變過初衷。而那一小袋茶葉所裝載的,又豈止是一段夏日午后的閑散時光?
 
  是的。我們從來都不知道命運會給我們怎樣的安排,會在哪個轉(zhuǎn)角經(jīng)歷哪些故事,讓我們想要坐下來與人分享。轉(zhuǎn)角處處都有,事情時時都在發(fā)生,唯獨稀少的是可以與之分享的人。越來越繁忙的工作,越來越緊迫的時間,越來越沉重的負擔(dān),人們更加樂于接受速食的生活,速食的關(guān)系,匆忙間完成匆忙的交換,急切的互動,各取所需后再各自消散。相處方式簡單粗暴到只剩下急速的能量消耗和利益獲得,只為讓自己能夠更快速的爭取到下一種可能。
 
  而喝茶的人,卻傾向于將腳步放慢。與人的相處方式更多的是分享、溝通、交流、聯(lián)接,無心于目標(biāo)明確精準(zhǔn)打擊的交際。因為深知沒有比真實自然更加誠意的東西,也沒有比不需索的付出更為愉悅的相處。只是單純的分享和給予,將美好遞送給對方,而非托付。
 
  他們對待人的態(tài)度坦然大方,悠然自在。遇到友人,內(nèi)心歡喜,從各式茶葉中挑選當(dāng)下想喝的,洗手,燒水,沏上一小壺,喝一杯熱茶,靜坐聊天,任時光在一杯茶水里靜靜溜走。因為懂得能夠一起坐下喝茶聊天,已經(jīng)是難能可貴的緣分。彼此之間的相處并非索取,才更能夠理解感情之中更加質(zhì)樸和寬廣的所在。這樣的時刻于喝茶人的內(nèi)心,獲得安寧平衡。人若能在某個時間段里平心靜氣的與人相處,從對方的身影里照見自己的屬性,這已經(jīng)是一種福氣。
 
  寒夜客來茶當(dāng)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許一杯茶的情誼,只為彼此更加珍重的相惜。
來源:茶業(yè)復(fù)興
作者:黃琨
責(zé)編: 深水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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