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茶

  我喝茶并不講究,只要不是白開水,有茶葉就行。當(dāng)然能喝到一杯好茶,大是愉快,甚至有前世修來之感。

  我自己泡茶,在不濃不淡之間。好茶濃一點還沒關(guān)系,蹩腳茶濃了,就難以應(yīng)酬。

  喝茶是與自己應(yīng)酬,有時候這樣。更多時候是與自己說話。以前愿意深夜喝酒,喝到神志模糊,上床睡覺?,F(xiàn)在酒是不喝了,深夜新泡一杯茶,喝到頭腦清醒,也是上床睡覺。神志模糊的上床睡覺與頭腦清醒的上床睡覺,沒什么本質(zhì)上的區(qū)別。無非一個早點做夢,一個遲點做夢。人不能沒錢,沒錢寸步難行;人可以無夢,無夢照樣縱橫天下。再說我并不想縱橫天下,就更可以遲點做夢了。

  有一年,我買了六把紫砂壺,加上朋友送的兩把——茶壺的品質(zhì)天壤之別,我輪流用它們泡茶——好茶用蹩腳茶壺泡;蹩腳茶用好茶壺泡,我既不成人之美錦上添花,也不落井下石越描越黑。

  我結(jié)婚之前與父母同住,喝茶也就不花錢,有一次,拿到一筆稿費,在當(dāng)時看來數(shù)目不小,又正巧有朋友去福建出差,我就讓他捎點“大紅袍”或者“鐵觀音”,這兩種茶在江南市面上看不到。不像現(xiàn)在什么茶都能看到,但是真是假,全憑你的造化。我翹首以待,朋友他終于回來,一見面他就說我的那些錢只能買“大紅短褲”或者“泥菩薩”。至此我才知道茶原來是很貴的,于是我喝茶就更不講究。

  回憶里,往日美好,是我三十年前在虎跑喝龍井,二十年前在紫金庵喝碧螺春。這已不僅僅喝茶,是在做積德事。可惜在紫金庵喝碧螺春剛喝第二開,外地來的小說家一定要我陪他去看泥塑,等回來再喝,茶味已過,就像眼睜睜看著鄰家少女老了,卻一點忙也幫不上。

責(zé)編: 水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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