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春--一抹酥胸蒸綠玉

喝過這茶,不僅給人口福享受,還能給人許多美的聯(lián)想。先想到的就是劉禹錫的詩:“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里一青螺。”又想到雍陶的詩:“疑是水仙梳洗處,一螺青黛鏡中心。”
“碧螺春”,茶好,名字也好。“螺”前冠一“碧”字,“螺”后帶一“春”字,色彩亮麗而充滿生機,形狀美觀且富有趣味,讀來上口,韻味盎然。

碧螺春產(chǎn)在哪里?

最早我是錯以為碧螺春產(chǎn)在湖南洞庭湖的,因為稱碧螺春都說“洞庭碧螺春”,喝了蘇州朋友寄來的茶才曉得,這碧螺春不是產(chǎn)在湖南,而是產(chǎn)在江蘇吳縣太湖洞庭山,原來這洞庭不是那洞庭。所幸洞庭湖里也產(chǎn)名茶,謂“君山銀針”,同是茶中珍品。

蘇州朋友寄來的碧螺春新茶正是產(chǎn)在洞庭東山,只見這茶條索纖細,卷曲成螺,每個芽葉都是滿身披毫,銀白隱翠,未及沖泡,就已嫩香襲人。玻璃杯泡上后,茶慢慢沉底,開始伸腰舞肢,猶如白云飄動,春草復(fù)萌,漸染漸綠。不一會兒,芽葉舒展,嫩綠明亮,先是春染杯底,繼而綠煙升騰,湯色開始碧透清澈。頭遍水綠色較淡,但品一口卻格外的幽香鮮雅;二遍水翠綠鮮嫩,入口芬芳,滋味香醇甘厚;第三遍水則呈碧清,喝起來感到香郁回甘。真是茶中珍品,不愧為“天下第一茶”的美譽。

喝過這茶,不僅給人口福享受,還能給人許多美的聯(lián)想。先想到的就是劉禹錫的詩:“遙望洞庭山水翠,白銀盤里一青螺。”又想到雍陶的詩:“疑是水仙梳洗處,一螺青黛鏡中心。”還有少女那螺殼狀的發(fā)髻,古人是稱作“碧螺”的,如宋人王《宮詞》就說:“十三垂髻碧螺松,學(xué)舞經(jīng)年后苑中。”這些本沒太多的聯(lián)系,或許有點聯(lián)系,但我就是那樣聯(lián)想,自從飲了碧螺春,心中就總想著那太湖洞庭山。湊巧,有一年到上海組稿,借等稿的時間,去了一次蘇州,從蘇州火車站乘車南行一個多小時,就到了碧螺春的產(chǎn)地----江蘇四大歷史名鎮(zhèn)之一的東山鎮(zhèn)。

洞庭東山在東山鎮(zhèn)南,站在東山的主峰莫厘峰上即可望見太湖對岸的浙江省。正是暮春時節(jié),洞庭山下茶香過后枇杷香,漫山的綠色,在陽光下一碧如洗,青翠欲滴。山根的茶樹墨綠,山腰的修竹嫩綠,小徑的蒼苔幽綠,古寺的琉璃青綠,滿眼綠色,似乎連飄緲的空氣也氳氤著淡淡的綠意。一種洞庭東山特有的綠,碧螺春的綠,包括掠過林杪的鳥語柔風和當?shù)啬切┫骷缂氀l(fā)出的吳儂軟語。此時正是東山特有的照種白沙枇杷成熟的季節(jié),只有仔細于萬綠叢中辨認,才能見到粒粒金丸綴滿枝頭。

洞庭分東、西兩山。東山宛如巨舟泊在湖濱,形成一個半島;西山是一個屹立在湖中的島嶼---“白銀盤里一青螺”。兩山遙遙相對。我登上的是洞庭東山,因湖上水霧迷離,看西山若隱若現(xiàn),讓人想像水中披著輕紗的仙子。

旅行車沿湖濱公路繞行一周大約需三個多小時,路邊有唐時古寺紫金庵,南北朝時代的軒轅宮,飽覽太湖秀色的寒谷公園及保存有柳毅井遺跡的啟園等。洞庭山的茶樹,不同于其他茶園,大片大片,而是分散著種植,一墩墩,一叢叢,星羅棋布在花果林間或果林周邊。各式各樣的果樹,桃、李、杏、梅、桔、枇杷、白果、石榴等與茶樹交錯種植,一片片濃蔭如傘的果樹,調(diào)節(jié)著茶園的風霜日照。據(jù)說洞庭山的茶果間作,是碧螺春香濃味醇的主要條件。確也如此,大片的果樹枝椏相連、根脈相通,茶吸果香,花窨茶味,陶冶著碧螺春花香果味的天然品質(zhì)。眼前的景象,讓我想起了明人   《茶解》中的一段話:

茶園不宜雜以惡木,唯桂、梅、辛夷、玉蘭、玫瑰、蒼松、翠竹之類與之間植,亦足以蔽覆霜雪,掩映秋陽。

高潔之物,自有擇鄰而居的靈性,這正是碧螺春不同凡品的特色。

傍晚時分,夕陽的腥唇吻在湖面上,不知何時,太湖已是云開霧散,山色倒映在湖水中,深翠更淺翠。此時遠望西洞庭山,輕紗換上了彩裙,湖水蕩漾,裙角也在微笑。夕陽下,山泉在林稍閃爍,很讓人聯(lián)想到綠羅裙上點綴的珍珠和傳說中那位碧螺姑娘。在踏上洞庭山之前,曾翻看過一本關(guān)于太湖的風物傳說。有道是歷史與人、與自然總有解不開的情結(jié),于是才有了太湖,有了碧螺春等等的傳說。

那傳說講很久以前,洞庭山上住著一位美麗而善良的姑娘碧螺,她曾采茶救活了她那同惡龍搏斗而受傷的情人阿祥,后來她培育采制的茶葉就被稱作“碧螺春”。

還有另外一種傳說講碧螺春茶原本也是一位洞庭山的姑娘發(fā)現(xiàn)的,姑娘發(fā)現(xiàn)了這茶后就采摘下來揣入懷中,且香氣四溢,姑娘一路走一路飄香。她將這種茶泡好招待鄉(xiāng)親,大家贊不絕口,問這是何種茶葉,姑娘順口回答:“嚇煞人香”。“嚇煞人”為吳中方言,即“嚇死人”之意,可見這茶葉該有多香!

然而這“嚇煞人香”又怎么變成了碧螺春呢?據(jù)說這與清代那位頗有建樹的康熙皇帝有關(guān)。清人陳康祺《郎潛紀聞》、王應(yīng)奎《柳南續(xù)筆》等記載說:康熙年間,地方官吏將此茶進貢朝廷,皇帝品嘗后,覺得清香味醇,但覺“嚇煞人香”這名字太俗,就以茶色碧綠、形曲如螺,產(chǎn)于早春之故,賜名“碧螺春”。

康熙皇帝就這樣輕易地獲得了屬名權(quán)。但平心而論,康熙賜名的“碧螺春”確也很美。在他之前,酒多以“春”命名,但茶名還沒有稱“春”的,如從唐代開始酒名就有玉露春、石凍春、留都春、梨花春、萼綠春、浮玉春、武陵春、玉壺春等,想來康熙皇帝正是從酒名中得到靈感,才獲取這一發(fā)明專利。

清以后,碧螺春聲名鵲起,飲者評論它“色香味不減龍井,而鮮嫩過之”;專家則說:“茶以碧蘿(螺)春為上,不易得。”詩人們對此茶也是交口贊譽,清《野史大觀》卷一有一首詩稱道:
從來物有嘉名,物以名傳愈自珍。
梅盛每稱香雪海,茶尖爭說碧螺春。
已知焙制傳三地,喜得揄揚到上京。
嚇煞人香原夸語,還須早摘趁春分。

《靈芬館詩話》也引詩對碧螺春贊道:

一抹酥胸蒸綠玉,纖褂不惜春雨乾。
滿盞真成乳花馥,奇茗一啜驚欲死。
 
“一抹酥胸蒸綠玉”,早年人們還碧螺春不用火焙,采后以薄紙裹之,著女郎胸前,待用體溫烘干后取出,故雖纖芽細粒,而無焦卷之患。這是否真實,難以考究,或許原始的碧螺春真的這種生產(chǎn)法也未可知。但近三百年間,碧螺春的生產(chǎn)卻在不斷進步和精細。洞庭山的茶農(nóng)圍繞“碧螺春”三字下功夫:絕對的早春采制---“春”;成茶外形卷旋如螺---“螺”;茶湯色澤青翠碧綠---“碧”,使得茶的外形與名稱完美相合。

碧螺春茶采摘早嫩,通常在春分前幾天開始,謂之“分前茶”。鮮葉標準為一芽一葉初展,極其細嫩,每市斤干茶含芽量為6--7萬顆,歷史上曾有一市斤干茶達到9萬顆左右芽頭,世所罕見。制作工序為高溫殺青---熱揉成形---搓團顯毫---文火焙干,四道工序在一鍋內(nèi)完成,根據(jù)葉質(zhì)、鍋溫等靈活轉(zhuǎn)換。碧螺春的制作特點是炒揉兼并,順單一方向揉轉(zhuǎn),形成螺旋條形,在揉搓中使茸毫畢現(xiàn)。碧螺春茶芽背后的茸毛,新葉時肉眼是看不到的,制成后始顯露出白色絨毛,這是碧螺春異于他茶的主要特征。成茶后的碧螺春外形條索纖細,成螺形卷曲,披滿茸毫,色澤銀綠隱碧。當?shù)厝朔Q其為“銅絲條,螺旋形,渾身毛;一嫩(芽葉)三鮮(色、香、味)自古少”,成為形美、色艷、香濃、味醇,“四絕”蓋世的“天下第一茶”。

那日下得洞庭山,已是落日溶金,陪同的朋友幫忙,在鎮(zhèn)上的農(nóng)貿(mào)市場里買了1斤真正的明前碧螺春,價錢不到200元。賣主熱情備至,連包了三層紙,邊包邊盡力用普通話向我介紹:這碧螺春切不可用剛開過的沸水沖泡,那樣嫩芽就會一下熟透,葉上的白茸毛也會被沖掉浮上水面,喝起來就像煮爛的青菜葉子,滿是濁氣。明白的該是“三開”沖泡法。第一開是杯中先注沸水,然后放茶,這是碧螺春不同于其他茶的另一個特點。待茶緩緩舒展沉下后,自可端杯細呷,其味雖然淺淡,但卻有沁人心脾的芳香透出。第二開可用沸水注入,味道至香。第三開沖入開水后,可將杯蓋合上,幾分鐘后再飲,色香味猶存。

聽了這番介紹,不知怎么,我忽覺這碧螺春茶與蘇州人的性格有些相像,它不該用“大江東去”的情調(diào)去品味,更不能“五碗肌骨輕,六碗通仙靈”,當以妙玉的綠玉斗慢斟細品,三杯即可。

那一夜,宿洞庭山下雕花樓賓館的春在樓,對著窗外的江楓漁火,按著茶農(nóng)指點的“三開”法,我泡上了一杯清香四溢的碧螺春。……

想起來,這已是幾年前的事了。如今,名茶價格不菲,飲碧螺春已屬奢侈。

沈陽城里開設(shè)了一家規(guī)模壯觀的中國北方茶城,開業(yè)那天,我興致勃勃前去,見有新茶碧螺春,看后禁不住問售價多少?一位梳著小辮子的售貨員側(cè)著身向我伸出了兩個手指表示“八”字,這意味著每兩80元,相當于大米60斤的價格,真是有些“嚇煞人”,但我還是忍不住買了2兩。

買回碧螺春的當晚,我一個人在客廳品茶,夜深人靜,茶香裊裊,古人說“飲茶以客少為貴,客從眾則喧,喧則雅乏矣。獨飲曰神……”,真是一點不假。那一刻,所有煩惱都拋到了腦后,待飲到二開時,時間已是深夜11時,電視里正播放中央電視臺的“讀書時間”,介紹的是杭州女作家王旭峰的小說《南方有嘉木》,寫一個茶人之家族興衰奮斗史。看完這個電視節(jié)目,茶已無味,原來我早已喝過了三開。

是夜,枕上春夢又將我?guī)Щ囟赐|山上和雕花樓賓館里,又聞到了碧螺春的氣息,還有白沙枇杷的清香。
責編: appl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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