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去過一次鳳慶,那是2021年5月。我在鳳慶老茶廠讀到馮紹裘先生的《滇紅史略》,早在1938年,他從下關一路步行十來天,沿魯史過瀾滄江青龍橋,抵達鳳慶。追溯到更遠,魯史曾讓徐霞客駐留并寫下文字。魯史是茶馬古道上的重鎮(zhèn),幾百年來,多少馬幫在這里來來往往。魯史的神秘,于我充滿誘惑。只是那天時間實在排不過來。魯史之行只能延宕,成為我的一個念想。
2022年9月,我又一次去鳳慶。那是因為去團結丫口看古樹茶。我問當?shù)夭栌研∪A能不能去魯史古鎮(zhèn)?他很爽快:“可以啊,團結丫口屬于魯史鎮(zhèn),順路?!庇袡C會去看徐霞客記錄過的歷史名鎮(zhèn),走一走馮紹裘先生步行過的路途,還可以在古鎮(zhèn)尋找當年走南闖北的馬匹踩踏過的路石,我很高興。
從鳳慶到魯史古鎮(zhèn)有八十多公里路程,而且多山路。沿途與瀾滄江有多次美好相遇,略覺遺憾的是沒見到著名的青龍橋。青龍橋始建于乾隆年間,屢毀屢建,是茶馬古道上的咽喉要塞。新建的瀾滄江公路大橋很雄偉,過了橋就是魯史鎮(zhèn)的地域。石壘的墻上“魯史古鎮(zhèn)歡迎你”幾個紅色大字分外醒目?!翱斓搅税桑俊蔽覇?。小華一笑:“還有三十多公里?!本嚯x魯史古鎮(zhèn)還有十來公里的時候,處于兩座山峰之間的一個埡口,大片草地和幾百棵古茶樹給了大家意外的欣喜。這種欣喜也許因為在車里坐了太久,想舒展一下筋骨,活動活動。小華知道大家心思,靠邊停車:“下來休息一下吧?!?
這片綠地和古樹是瀾滄江省級自然保護區(qū)的一部分。說具體一些,是魯史鎮(zhèn)沿河村的古茶樹基地。我抬腕看手表上顯示的海拔高度:2600米。
我們先是在草地瘋了一陣,蹦跳的,狂奔的,采花的,拍照拍視頻。老的、年輕的,盡興、放肆。離開封閉,我像一匹脫韁的老馬。我時而蹦跳,時而像少年般舞蹈。面對夕陽,我希望一直能像此時此刻一樣愜意。我忘記了年齡,也忘記了這里的海拔高度。
瘋過之后,大家關注的焦點還是這里的古茶樹。小華是茶企的老總,在我們這個團隊中當駕駛員,當導游,此刻又是古茶樹的講解員。“這一棵是中小葉種,這一棵是大葉種,這一棵有五百年了,這一棵應該有上千年了?!敝v累了,他又拉開嗓子唱起歌來。歌詞還是他即興編的。
忽然我發(fā)現(xiàn)其中一棵古茶樹一半像被燒毀過,露出殘敗的根莖,雖然仍有枝葉抽長著,那形象無疑受過殘酷的打擊。小華過來看,說這棵茶樹在許多年前被雷劈去了一半。古茶樹的另一半依舊頑強生長,枝葉繁茂,蒼綠一片,甚至還結著茶果?!斑@樹有千年以上了。”圍著古茶樹轉了一圈,小華說,“你看這根莖,沒被雷劈過的話,現(xiàn)在兩三個人也不能合抱?!?
我在這棵茶樹前站立很久,撫摸著她不知什么年代留下的傷痕,忽然生出許多感慨來,從青龍橋的屢毀屢建,魯史古鎮(zhèn)的幾經興衰,想到一個人的坎坷經歷,乃至整個人類曾經的戰(zhàn)亂、瘟疫、天災人禍……走遠了,我看到這棵古茶樹依然蔥蘢繁茂,樹冠如綠色巨傘,我為她的不屈傲立而感動。
我們后來去了魯史古鎮(zhèn),老屋、古跡、人物、風情,可寫的很多,被人寫過的也很多。我再展開贅述,似乎偏離了本文的旨意。但是有一件事必須補充,那就是在茶馬古道旁邊那口方形的大水井,傳說當年的馬幫在這里歇腳后,人和馬喝了古井水就開始漫長的跋涉。那天,小華也喝了幾口。結果呢,我們在串街走巷時,他卻拉了幾次肚子。
“要緊嗎?”我關心地問。因為離開古鎮(zhèn),我們還要趕路去團結丫口,還有幾十公里山路。小華淡然一笑:“那棵古茶樹被雷劈過,現(xiàn)在都長得好好的,我就是拉幾次肚子,算什么事?”
(樓耀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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