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的馬幫歷史上沒有到過北京（上）
因小弟一直對清代易武貢茶的制式、重量等對專家的說法存在不少質(zhì)疑，這些年一直不斷的在收集一些資料，以求還原最真實的歷史。某日，瀏覽APPLE圖書館一本1895年出版的圖書《AnAustralianinChina》映入眼簾。居然在1894年大清帝國漢口通商事務(wù)領(lǐng)事官依照《天津條約》頒發(fā)過一本簽證給一位英屬澳洲醫(yī)生Morrison進入中國內(nèi)地旅行。
圖（1）護照
Morrison乘船從上海到經(jīng)過中國內(nèi)地重慶、宜賓、昭通、昆明,最后到達緬甸首都仰光，書中考察了大量的中國內(nèi)地風土人情，小弟報著僥幸的態(tài)度看看能不能從中找到點歷史上有關(guān)普洱茶的蛛絲馬跡。果然，小弟的茶緣一直不錯，在書中發(fā)現(xiàn)不少關(guān)于普洱茶和馬幫的片段。
圖（2）Morrison從水路進入云南的線路
翻看了一些章節(jié)發(fā)現(xiàn)清人從上海到云南的旅行可以如此輕松，居然沿江而上就到宜賓。小弟瞬時就被石化了，那古代進京的馬幫有必要趕著馬兒以每天60華里的速度翻山越嶺走上萬華里的路到北京去送貢茶嗎？普洱茶馬幫上京進貢的舊觀點，小弟認為有必要去思考一下。
如果輕易提出清代馬幫沒有進過京，普洱貢茶運輸走水路（易武--倚邦--思茅昆明--宜賓--長江--京杭運河--北京）的觀點恐怕要挨磚不少，并且已經(jīng)有齋有提醒我這在邏輯學上是很危險的。為了完善論據(jù)，恐怕必須研究下清代的內(nèi)河水運狀況。無奈我們一切向錢看的社會專家搞這方面研究的基本木有，代表中國古代重要文明標志之一的京杭運河現(xiàn)今也失去了往日的繁忙。終于找到一本日本人寫的書《清代內(nèi)河水運史研究》。當當?shù)挠卸螘u是凄涼的一句“無法想像中國的運河史居然被日本人研究得這么深入。”原來咱們中國人水運以及海盜史研究的第一人居然是日本關(guān)西大學教授—松浦章。
圖（3）當當書評
在三醉引用日本人的觀點無疑是很危險的，為完成作業(yè)，小弟只有本著“我以我血薦軒轅”那樣苦澀的勇氣去讀完這本日本人研究中國水運史的書。
圖（4）清代內(nèi)河水運史研究
《清代內(nèi)河水運史研究》中提到，“中國內(nèi)河的重要性自古便廣為人知，明朝利馬竇也是通過長江進大運河進北京。利馬竇的《中國基督教布教史》提到大運河上運輸糧食的船只多達一萬只。甚至于在運河流域都有大量冬季儲存冰塊的洞穴，存儲了大量的冰供夏季運輸保存果蔬，魚類等。古人的智慧被靈活的運用到航運上。”
我們知道雍正八年1729年大清帝國正式設(shè)置普洱府，同年普洱茶正式入冊進貢。而松浦章教授統(tǒng)計了雍正朝漢文朱批奏折的數(shù)據(jù)是，1729年航行于大運河上的漕船達5600只。
“到了清代長江與大運河的航運更繁華，在乾隆25年（1759年）間九江鈔關(guān)（注：鈔關(guān)收過路稅，相當于現(xiàn)今天朝的公路收費站）通行的船只就達到61485艘。1758年長江轉(zhuǎn)大運河的揚州鈔關(guān)記錄通行船只89389艘。”可見長江，京杭運河在清代的作用基本相當于我們今日之國家高速公路和京廣線這樣的鐵路大動脈。
圖（5）大運河示意圖
通過書中各站計算，長江水系宜賓—鎮(zhèn)江水路3050華里，京杭運河鎮(zhèn)江—北京3200華里。這與今天的資料基本一致。
我們知道云南自古產(chǎn)銅，而朝廷需要大量的銅作為戰(zhàn)略物資來生產(chǎn)貨幣，那四川航段水路運輸是否適合運茶呢？再來看書，早在明代1570年徽州人黃汴所著的地理書《一統(tǒng)路程圖記》中就收錄了《北京至十三省各邊路圖》就有利用長江經(jīng)過荊州府、夔州府到達成都的水路通道。1759年謝鳴篁的《川船記》寫道：蜀道之難，人皆知之也……，凡自東南人蜀者，皆直抵湖北之漢口，始換川船。乾隆八年（1744年）清朝動員數(shù)萬民工開鑿云南省內(nèi)金沙江航道，開鑿八年后敘州府(宜賓)雷波廳的報告是“灘險難行，銅沉船翻，終歸無益”，解決鑄造貨幣原料的運輸，這在大清國應(yīng)該算是國家的重點工程了吧。
圖（6）1882-1891年寄港重慶民船船名表（部分）
從上圖中可見十九世紀末，來自云南金沙江流域最小的船只--枯牛船也可以運400擔（約等于現(xiàn)在20噸），而刀口船則可以運600擔。說明金沙江水系已經(jīng)部分通航。
書讀到后半部分發(fā)現(xiàn)有趣的是，松浦章教授竟然用了整整一章，共39頁的篇幅來寫清代福建茶葉的運輸?？磥黼m是日本人，也系一個中國茶的愛好者，似乎好茶的影響力超越了國界、意識形態(tài)的爭論。
書中還有一幅有趣的圖，顯示了清代高檔茶和低檔茶運輸之區(qū)別，高檔茶怕串味運輸途中是從不直接落地的，即便腳夫客棧休息也是架于墻上的。所以我想馬背上的普洱茶會不會在運輸途中淋雨發(fā)酵，這種傳說也就相當值得去懷疑了。
圖（7）清代高檔茶和低檔茶運輸?shù)膮^(qū)別
至此基本可以證明，以古人的智慧完全可以高效率的解決自宜賓或瀘州到北京的普洱茶水路運輸問題。古人憑自己的智慧從云南金沙江或者從宜賓（徐府）航行到重慶港的船每只的運輸能力完全可以替代由上百匹馬隊組成的大馬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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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的馬幫歷史上沒有到過北京（下）
上集里，清代宜賓至北京水路交通的問題研究清楚了。那么清代云南省內(nèi)----宜賓這條馬幫的運輸線路存不存在呢？假如不存在這條運輸線路，那倚邦和易武茶作為貢茶的歷史就有疑問了。
做這部分研究的重點就要放回云南省內(nèi)，為此必須去茶鄉(xiāng)考查一遍什么是茶馬古道。經(jīng)過多次深入茶山、走訪茶農(nóng)、與一些九十年代恢復(fù)了普洱生產(chǎn)的知名老號交流。小弟整理了一些茶馬古道的資料，第一次向茶界公開。
歷史上普洱貢茶出省，馬幫必須走三段路。
第一段，易武---倚邦---思茅
易武---漫灑老街----倚邦約100華里馬程2日，倚邦--思茅330華里馬程6日
圖（8）么連--三丘田茶馬古道遺址
第二段，思茅---昆明，
這一站得到的資料比較詳細，途經(jīng)過17天16站。
思茅—1那柯里（馬哭里），2普洱（現(xiàn)寧洱縣），3磨黑鎮(zhèn)，4把邊鄉(xiāng)（哨牌），5通關(guān)（墨江縣內(nèi)或叫斑鳩房），6瞻魯坪(現(xiàn)存路水井尖山)，7墨江縣城，8背陰山（現(xiàn)在元江縣因遠鎮(zhèn)，），9莫郎坡（現(xiàn)元江莫郎村，8，9兩段路遠離現(xiàn)今的公路，有興趣的學者可以去發(fā)掘些新的資料），10元江縣，11青龍廠鎮(zhèn)，12揚武鎮(zhèn)，13化念坡腳，14峨山縣橫木塘，15玉溪，16昆陽，第17天抵達昆明。
圖（9）元江莫朗村（借用我以前比較喜歡上的太平洋pconlie，鄉(xiāng)村歌者照片）
小注：（1）那柯里名字的來歷，原名“馬哭里”，由于茶馬古道十分難行，馬幫過那柯里必須涉水淌過村里的一條小河，再加上馬馱重負，勞累的馬兒行走到這里，面對冰涼的河水，馬兒流下傷心的淚，因而得名“馬哭里”。愛馬的馬鍋頭上書官府，官府遂了馬鍋頭的心愿,在這修建了“風雨橋”，從此，“馬哭里”更名為“那柯里”?，F(xiàn)今那柯里保存了一段非常完好的茶馬古道遺址。
（2）一個馬程也就是一站需要一天，約等于60華里，約30華里稱一個腰站。
第三段，昆明---宜賓，
途經(jīng)嵩明，會澤，昭通，大關(guān)，鹽津（五尺道），敘府（宜賓），也就是清代滇銅運輸線---“銅路”。乾隆初年滇銅產(chǎn)量大增，戶部厘定每年自云南運送630余萬斤銅料進京，以供鑄幣之用。（銅路還有一條經(jīng)宣威--鎮(zhèn)雄—到瀘州的備用線路，小弟未做詳細考證，所以暫不討論）。
結(jié)合現(xiàn)有的銅路以及Morrison沿途所見馬幫的敘述，清代茶馬古道云南省內(nèi)的運輸線路就是本文上篇說的敘府（宜賓）水路進京了。
圖（10）茶馬古道云南省內(nèi)運輸線路還原
經(jīng)過計算一艘枯牛船的運力是400擔，Morrison書中寫到沿途遇馬幫是這樣的：“Hundredsofpackhorsescarryingpuerhteametusontheroad”。可見清代運茶的馬幫的規(guī)模都是上百匹的，而且明確的說運的是普洱茶。我們以每駝馬運2擔計算，一條小型的枯牛船足可以頂200匹馬，到了長江流域船只足以取代馬隊。
記得有位寫繁體字的齋友提醒我“因為就邏輯學而言，要證明某項事物不存在，幾乎是不可能的。你可以證明這個世界有白烏鴉，只要你能拍到照片；但是要證明這個世界沒有白烏鴉，你不能只說找不到白烏鴉的證據(jù)”。換句話就是告訴我要證明歷史上云南運茶的馬幫從未到過北京是非常危險的。雖然如今沒有貢茶這種形式了，但我想現(xiàn)代只要智商稍微正常的人大戴表去北京開會，恐怕也不會走著路去吧？
所以，現(xiàn)今設(shè)立于易武茶馬古道的紀念碑以及2005年，2007年熱鬧一時的“易武—北京，重走茶馬古道”，應(yīng)該是歷史上首創(chuàng)的第一次和第二次的駝這茶葉的馬幫進京吧。這是現(xiàn)代人商業(yè)運作的奇跡，并且是邯鄲學步式的創(chuàng)新之旅。并且是現(xiàn)代人破天荒的發(fā)明：趕著馬，沿著平坦的公路，“第一次從春天走到了秋天”。
圖（11）現(xiàn)代人的發(fā)明，重走馬幫之路。
考證了馬幫無需進京的史料，我們再回來看書，可以發(fā)現(xiàn)，正因為古人以自己的智慧，運用長江和大運河的天然優(yōu)勢，低成本的解決了普洱茶爬山涉水的運輸難題，馬幫的運輸效率提高，運輸成本降低。合理的解決運輸問題，才使得普洱茶在大清歷史上走上了輝煌的一頁。
閱讀更多資料，我們發(fā)現(xiàn)清皇室對普洱茶的熱衷程度,在《宮女談往錄》明確的提到：冬季里，“太后年事已高，吃完油膩要喝普洱茶，圖它又暖又能解油膩”。于1792年乘船從英國來訪華的英王使節(jié)馬嘎爾尼伯爵回憶錄《1793乾隆英史覲見記》中，明確的寫到乾隆皇帝給英王喬治三世的回禮清單記載有“茶球”這一禮物，并在外包裝箱外明確的寫有“喬治三世收受”的字樣。
我們知道清帝對普洱的衷愛和索求源源不斷，從Morrison的書中可見清代這種壓縮的餅茶--普洱茶為皇帝的至愛，而且是風靡中國的飲品。令人震驚的是作者竟然用的是“luxury”一詞,可見普洱貢茶在清代的地位是現(xiàn)今所不能及的。
圖（12）在大清國普洱茶的地位是luxury
一杯好茶澄凈人的思路，一本好書可以引出一段有難忘的旅途，也讓我采擷到不少關(guān)于茶的歷史碎片和標本。寫到這里，我就草草結(jié)束吧，祝各位齋友存好茶、喝好茶。
來源：三醉齋
圖文/打醬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