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子珍像
他們共集資白銀一萬一千多兩，這在當時是相當大的一筆錢了，在重組“永興祥”老號的基礎上，創(chuàng)建了一個叫永昌祥的商號，并把總號設在交通便捷，經(jīng)濟發(fā)達的下關，經(jīng)營生絲、茶葉、布匹、洋貨、藥材等生意。
那時，滇西既沒有鐵路也沒有公路，所有貨物都靠人背馬馱。運輸能力的低下致使資金周轉緩慢，要想賺大錢，就必須去更遠的地方，承擔更大的風險。因此，永昌祥從云南運出茶葉，從四川運來生絲，從西藏運來藥材，從緬甸運進洋貨。初期，他們的茶葉大多購自巍山，有一定實力后，他們就派人到思茅、景谷、勐庫采購茶葉。他們扶持下關的作坊為他們的茶葉揀選、分級。起初，他們?nèi)ゾ肮葘W習了姑娘茶，也就是饅頭型茶的壓制方法。姑娘茶重四兩。這種如饅頭形狀的普洱茶，“形色味皆盛，所出無多，價亦數(shù)倍，多為外人購去。即在滇省，殊不易得。”
喜洲嚴家大院一瞥
那時他們是否加工過一些餅茶或者藏銷牛心緊茶，還不明確。即使有，量也很少，不是主力產(chǎn)品。1911年，楊鴻春以父喪守孝，退出永昌祥，1916年，彭永昌也退出了永昌祥。盡管兩家都退出了永昌祥，但他們在昆明的住宅仍然互相通聯(lián)，保持著良好的關系。
嚴家大院
永昌祥成立后，改革工藝，在姑娘茶的底部開窩，既便于干燥，也便于運輸。他們先生產(chǎn)了十擔這種窩頭型的茶，銷往四川。云南話里稱一小塊一小塊的東西為“一坨”，同時，云南的月餅也是這種形狀，重量與姑娘茶相似，稱為“四兩坨”。也許，就因為這個“四兩坨”的“坨”字，這種新出現(xiàn)的形狀就在小范圍內(nèi)被稱為了“坨茶”。又因為四川有個沱江，他們就將“坨”字改為“沱”，“沱茶”大行天下。試制階段的沱茶可能仍是用思茅和勐庫原料，因為那時鳳慶種茶時間不長，名氣也較小。從他們1923年注冊的商標上我們可以看到，“本記向在云南迤西下關，不惜工本由普洱各茶山自行提辦春尖普茶，發(fā)各埠銷售。貴商光顧，請認招牌為記。”可見，到1923年的時候，他們還沒有主打鳳慶、勐庫牌，而是說自己賣的是“上品普茶”。早期的沱茶由于較多地采用普洱茶，湯色介于紅綠茶之間。
下關沱茶的形制前身：姑娘團茶
最初生產(chǎn)沱茶主要有三家，他們是永昌祥、德瑞利、奚記。形制為每筒5圓，每個重8~9兩。這與稍后出現(xiàn)的景谷沱茶每筒4圓是最直觀的區(qū)別。
隨后幾年，沱茶在四川大賣。永昌祥開始用各種原料嘗試生產(chǎn)。由于鳳慶的茶種植未久，條索漂亮，白毫凸顯，滋味卻有些過分尖利，因此，他們用比較厚重的勐庫茶作為主要的基茶，鳳慶茶作撒面，定型成永昌祥沱茶的標準。此時的沱茶有兩種湯色，上等貨呈綠湯，很明顯，原料考究，加工及時，芽葉細嫩。中等和下等沱茶，湯色則偏紅，按嚴子珍二子楊克成的記述，美國人認為它是介于紅茶和綠茶之間的產(chǎn)品。
上世紀的20年代，是喜洲商幫非常輝煌的時代，復義和的尹守善擔任第五屆云南總商會會長，永昌祥（嚴燮成）、天順昌（董澄農(nóng)）、復義和（尹守善）、明達昌（嚴志成）等都以茶商的身份成為云南總商會會董。筆者曾經(jīng)采訪復義和尹守善先生的兒子尹龍舉將軍，他說，他們家當時是不做沱茶的，他們只經(jīng)營散茶。
1930年，永昌祥把在下關成立了的茶廠改為永昌祥下關茶廠，生產(chǎn)關莊沱茶，分為本牌沱茶和副牌利記沱茶兩種，用料均為鳳慶料和勐庫料。隨后，他們又在昆明成立永昌祥昆明茶廠，用景谷料、勐庫料、鳳山料生產(chǎn)景關沱茶。
除沱茶外，下關茶商們的另一個拳頭產(chǎn)品是蘑菇頭形狀、用料更粗老的藏銷緊茶。藏銷緊茶和沱茶的搭配使得下關毛茶應用更合理，更生態(tài)，細嫩原料和粗老原料都有出路。
最初，嚴子珍派他的侄子嚴欽（嚴志成）在昆明負責分號事務，后來，永昌祥業(yè)務擴大，他們把總號遷到昆明，總號業(yè)務逐步交給長子嚴錞（嚴燮成）辦理，嚴志成成立了自己的商號明達昌，嚴子珍則更多地處理家鄉(xiāng)和地方的公益及慈善事業(yè)。他和喜洲同鄉(xiāng)發(fā)起創(chuàng)辦下關電站、喜洲電站，帶頭捐巨款給抗戰(zhàn)前線，修橋浚河，興建平民工廠，主持在喜洲建設小學、中學、師范學校、蒼逸圖書館、蒼逸醫(yī)院，合資建設喜洲醫(yī)院及附設的助產(chǎn)學校，練團兵，防土匪，購義地，葬孤魂……據(jù)喜洲文膽，參加過公車上書的趙甲南先生統(tǒng)計：“總計捐助地方教育文化及公益慈善事業(yè)，舉其著者，殆已達國幣一百余萬元。”換算成現(xiàn)在的幣值，應該有兩個億了吧。
在永昌祥的帶動下，沱茶的經(jīng)營者們都集中到了下關。1938年，他們在下關成立了“下關茶業(yè)同業(yè)公會”，公會負責協(xié)調(diào)各茶廠之間的矛盾和合作，訂立春茶開盤價格和各商號頭撥春茶收購數(shù)量定額。頭撥春茶收購完后，二撥春茶以及二水茶、秋茶則不受同業(yè)公會控制，可以自由買賣。
下關商會茶葉同業(yè)會在下關將軍洞
祈?？箲?zhàn)勝利合影（1938年）
此時，在下關經(jīng)營沱茶的企業(yè)已有30余家，除喜洲、下關商人外，還有川號（四川商人，他們也是沱茶生產(chǎn)的主力）、騰沖、鶴慶、蒙化（巍山）、順寧（鳳慶）等地的商號。
1941年，蒙藏委員會的格桑澤仁以西康商人的身份與云南中茶公司合作，在下關成立康藏茶廠，主營藏銷緊茶。康藏茶廠成立時，下關、順寧（今鳳慶）、中甸等地的茶商也入了股，這使得康藏茶廠不止代表公營企業(yè)，也注入了云南本土的生產(chǎn)資本和技術，使他的技術線索更清晰，康藏茶廠的商標是寶焰牌。
康藏茶廠成立紀念照（1941年）
幾乎與康藏茶廠同時，礦業(yè)銀行在下關成立了自己的西南茶廠，用鳳凰商標生產(chǎn)沱茶，銷往四川、重慶等地。西南茶廠在形制上別出心裁，它的沱茶每筒6圓，盡管也是在下關生產(chǎn)，確與下關的5圓和景谷的4圓都不相同。
1941年康藏茶廠成立時
下關、麗江、巍山、四川等地的民間股份
在四川及長江流域，永昌祥的沱茶是行業(yè)的標桿，他的品質(zhì)最佳，價格最高，各茶館都以經(jīng)營永昌祥沱茶做招徠。據(jù)曾任昆明市商會會長、成昌茶號合伙人的下關人李琢庵之子李范高回憶，當年他在四川讀同濟大學，他經(jīng)常去位于敘府（現(xiàn)稱宜賓）的永昌祥分號去玩，盡管當時李范高的父親也做茶，但他對永昌祥的茶品還是贊不絕口。他印象最深的是，當時永昌祥分號有一個銅制的大長嘴壺，有客人來時，就從銅壺里倒茶，至今，李范高還常常記得當時的滋味，終生不忘。
而新成立的康藏茶廠，也把學習、調(diào)研的對象聚集在永昌祥、喜洲的另一個著名茶號復春和以及四川著名的百貨業(yè)領頭羊寶元通號的沱茶和緊茶生產(chǎn)上。然而，各家原料配比、重量都不同，比如，永昌祥總技師陳思賢記錄的工藝如下：
1、本牌沱茶：每圓重九兩二錢。
勐庫茶六成，鳳山茶四成，系一般用料。如頭批茶系以三七成配料：三尖二兩，二蓋三兩，底茶四兩，外加白毛尖二錢（以上都全用明前春茶，不參加其他）。
2、副牌沱茶：每圓重八兩二錢。
鳳山茶六成，勐庫茶四成，計三尖二兩八錢，
3、正記牌沱茶：每圓重八兩二錢。
二水尖二成，春中三成，春尖五成（可以用比較次點的）。三尖二兩三錢，二蓋一兩九錢，底茶四兩。
?。ㄔ诒九撇璩槌龃植杳?，可摻入三幾成在正記牌內(nèi)）。
以上重量都是以老秤計算。
按原文用“成”字，有兩種含義：第一，是指地區(qū)原料品種和采摘時間先后的品種的比例。如一、二，兩項牌子的頭一個成字指在臨滄、雙江等縣出產(chǎn)的勐庫茶和鳳慶縣出產(chǎn)的鳳山茶。而第三項牌子的頭一個成字則指在清明節(jié)前后采摘二水茶、春中茶、春尖茶。第二，是指每一品種茶葉經(jīng)過揀選以后的品級。如第一項牌子的第二個成字（所謂三七成）則是指三尖二兩加毛尖二錢共二兩二錢算30%，二蓋三兩加底茶四兩共七兩算70%。三尖是最細的茶條，揉制時放在沱子的頂面，又稱蓋面茶；二蓋較粗，放在中間；底茶最粗，放在底層。而各級茶葉的品種即照第一個成字的比例搭配，然后再稱斤兩。
從這個配方可以看出，本牌沱茶的特點在于：（1）勐庫品種用得多；（2）全用頭批明前春茶；（3）細茶條揀制認真，分量適合。其中勐庫春尖香味濃郁是重要關鍵，鳳山春尖則還兼?zhèn)?ldquo;看樣”好。
——楊克成《永昌祥簡史》
1950年，新中國茶業(yè)公司派員接收了舊中茶康藏茶廠，并將其改名為“中國茶業(yè)公司云南省分公司下關茶廠”；1952年，下關茶廠接收原屬云南礦業(yè)銀行的下關西南茶廠。
50年代初下關茶廠大門
1956年公私合營后，私營茶企消失，下關茶廠變成大理（下關）唯一繼承沱茶傳統(tǒng)的茶葉企業(yè)，其產(chǎn)量，也是云南省茶企翹楚。同時他又是國家邊銷茶重點企業(yè)，1970年代渥堆熟茶發(fā)明后，更成為云南省沱茶、小沱茶（金彈子）、小包裝茶（袋泡茶）最主要的茶葉出口企業(yè)。
1956年永昌祥將自己下關茶廠廠房
賣給中國茶葉公司下關茶廠的合同
從商標上看，1952年的中茶牌復興沱茶，到1959年的蒼洱沱、紅印沱，再到南詔沱茶、松鶴沱茶、金雞沱茶、金花沱茶、寶焰沱茶、大眾沱茶、云南沱茶、下關沱茶、銷法沱茶、503沱茶、金絲沱茶、金彈子等，使用最多的商標是“中茶”、“松鶴”，其次是“下關沱茶”，當然，還有一些其他商標，比如“金花”，比如“寶焰”，比如在歐洲注冊的“Tuocha”等。
下關沱茶各時期商標（部分）
從永昌祥誕生算起，下關沱茶已經(jīng)興旺了113年，從沱茶誕生到當下，也已百年。百年中，商戰(zhàn)波浪起伏，沱茶工藝精益求精，沱茶一直把持著自己的陣地，堅持著自己的形制，在川渝間，進而擴大到全國，清香四溢。
文字內(nèi)容選自《普洱》2015.08第82期（有改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