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茶“正本清源”的研究

  英法探險家們眼中的云南

  英國人丟掉了美國,卻將注意力轉向南部亞洲,占據印度全境后,更向北、向東擴充自己的勢力范圍。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野心天下第一。形形色色、林林總總的探險隊、考查隊、旅行團紛紛從印度、緬甸、泰國、老撾、安南進入中國的西藏、云南。十九世紀初從安南進入云南的一位英國探險家曾寫到:“這是一個未知的世界之角,將來必定屬于我們”,這恐怕是當時西方列強入華圖謀最真實的寫照。外國探險隊通常都配備專業(yè)的人種學家、動植物學家、地質學家等,對所經所見的人文風貌,山形水勢,事無巨細,一概詳錄,并就地繪出草圖,回國后據此制成銅版。

  “普洱味”的產生

  中國人自己用以輸運茶葉等貨品的南、北各路“茶馬通道”,曾引起過外國人特殊的興趣,南路的景洪線與北路的阿敦子通道,都曾被西洋人循路再訪,左圖為法國某探險隊所制的銅版畫,時間是十九世紀中葉。題名:“云南的商隊”。圖中描繪“勞力們”背負沉重的“磚茶垛”穿過遮天蔽日的亞熱帶原始森林,深一腳淺一腳,在密不透風的小道上蹣跚前行。根據貨物數量的多少,有時也會有數量不等的馬匹同行。完全由馬隊組成的馱隊也有,但多數用于大宗貨物的運送,選擇的路線以“官道”為主。官府定制的茶品,在途中還有專門的押運護軍。所經過的哨卡有些是征稅的“稅卡”,稅額在十分之一到五分之一之間。當地的茶葉集散中心“普洱”,集中在這里加工,再由此運出的成品茶葉,不管什么種類、無論什么等級,好像有一個統一的名字:“普洱”。這種做法在植物分類學上并不科學,但以地名命名當地的物產,全世界都有差不多的習慣,中國人的做法也并不奇怪。

  以上一段對波士頓陳茶的古怪氣味的來源,提供了兩條重要的線索,馬匹和“苦力們”身上的氣味。僅就茶類的養(yǎng)護而言,任何一種茶都極易受到外界氣味的“傳染”,傳統使用竹蘗包裝的“普洱茶”恐怕更易“感受風寒”,而且馬幫也不會次次都運送茶磚。云南出產豐饒,又有極多品類的香料,香茅草、迷迭香滿山滿谷,更曾有大批的麝香出口外洋。為香料遮風擋雨、必不可少的羊毛氈子、麻布口袋,同樣會緊緊包裹磚茶,最后置放在遠洋大船貨艙中的茶類,當然包括“普洱”,必然與各色香料、藥材、食物、煙、酒混裝。故此,普洱茶味道批批不同,顏色間錯,氣息莫明。集年累月,五味雜陳,本也是尋常之事。早年間,內陸大鎮(zhèn)通衢的茶商慣常以天然水果氣香熏茶,一間庫房先儲水果,以十年為限,待房內四壁果香浸透,方才蓄茶,茶入其房,無花自香。當時歐亞兩洲間海道不暢,水復山重,航程漫漫,一個往返非一年兩載不行。其它品種茶類,不僅花容失色,且品質枯槁,稍加觸動,立化齏粉。試問除普洱之外,尚有其它?無人能斷言普洱與美利堅立國有直接、確然的聯系。胡適之先生“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之論,至今仍屢試不爽,筆者在此只是妄加揣測,答案必出自專家之口。

  “國家重寶”與普洱學派

  年前美國發(fā)現當年“茶黨”拋入海中的一只茶箱,號為“國家重寶”,有無與倫比之價值。反觀國內,茶湯之濃淡,口感之異同、年代之短長卻成了講求之重點,纏斗之核心。普洱茶之世界性影響或漫無所知,或無暇顧及。這種情況不大正常,且不能持久,歷史之實物、文化之載體淪為一尋常商品,倘無一根本之改變,前景未必光明。它山之石,端可借鑒。瑞士以鐘表立國,印度以咖喱縱橫,泰國以蘭花享名,區(qū)區(qū)一物,揚威天下。云南普洱,博大精深,文化內涵深湛無垠,歷史淵源伏于萬里之外,但國內尚未有一專門學派之建立,觀者無言以對,著實憾事。

  在“伊洛瓦底江的中段”

  說到普洱茶與茶花,不能不簡單說說外國人對其原產地:云南省的印象。對中土人士而言,一隅邊陲,遠懸化外,僅此而已。但高度密集的民族多樣性,差別極大的不同部落,人類進化不同時期奇跡般的共存,百公里之內的文明程度從現代、封建、宗族、原始、鐵器直至石器時代,數百種不同方言,日常生活中依然使用的象形文字,極度豐富的動物種群,無數不為人知的植物門類,人類學、社會學、動植物學、宗教史、民族學各領域中不勝枚舉的謎團,都引起了西洋人的極大興趣。

  云南被西方人稱作“伊洛瓦底江的中段”,地處南亞、東南亞與青藏高原的中樞。歷史上也多次建立過非漢族的王國。某些少數民族的勢力強大到可以左右當地的政局,穆罕默德的后裔們有著巨大的影響力,他們中的一員就是明代多次周游半個世界的鄭和。遠在一千年前,有高度文明的白族曾統治這個省的大部分區(qū)域達數百年之久,而在北部山區(qū)歸順天主教的藏民人數幾乎趕上喇嘛教的信徒數量。中國大陸架與西藏高原的分水嶺以“伊洛瓦底江”為界,以天主教為先導的西方文明的前線,在怒江的東岸與西岸藏族的喇嘛們對峙。西方的文明到此,只能止步不前。

  從雍正皇帝下令設立的阿墩子鎮(zhèn)左轉,就是藏區(qū)最東端的江孜,向北則是青海的地界了,向東一點則是四川。阿墩子是個有五百人的大鎮(zhèn)子,其中的三百人是來自遙遠北方的山西商人。“北路茶馬通道”的控制權在他們手中,這些精明的商人們,將來自南部普洱地區(qū)的磚茶販運到拉薩、青海、蒙古甚至更遠的地方。蒙、藏、青海游牧部族真正畏懼的是兩樣物品的短缺:鹽和磚茶。改變一個民族的秉性難,改變一個民族的飲食習俗尤難。普洱茶曾作為貢品,遠奉京城,而那時住在紫禁城里的皇上們,也不是漢族。少數民族生產的茶葉,貢獻給少數民族的皇上,這只是普洱茶民族性的一個例子。

  法國親王兩度入云南

  所以英國人只是對云南情有獨鐘的眾多國家中的一個,與他們聯手焚毀了圓明園的法國人也來了。不來則已,一來就是大人物。一位法國皇室的“血親親王”率隊進入云南,行程直貫南北茶馬古道,由思茅入中國,一路北向,最終至阿墩子,后轉赴西藏。親王地位尊崇,與清季的皇兄皇弟相當,法國皇帝有個三長兩短,那他就是皇上了。大人物果然不同凡響,一部游記寫的直截了當,語句坦誠、目標明確:“法國勢力長期在此地占有優(yōu)勢,但我還是要強調,不要忘記龜兔賽跑的寓言。未來不可預測,但可以預見的是中國將被瓜分,先下手為強。而且對在中國建立交通工程,有出色規(guī)劃的國家將最終獲得勝利。”這一觀點代表了法國政府的官方立場。很短的時間之后,著名的滇越鐵路開工興建。

  路易·德拉波特組畫曾風行歐洲

  親王已經是第二次到訪云南,在他之前已有多支法國探險隊進入該省。

  其中最著名的是卡尼爾(另一翻譯為安鄴——編者)科學考查隊。該隊1870年前后(1866年——1868年歷時兩年多——編者)進入云南,曾(溯湄公河——瀾滄江而上)巡游了大半個云南省。后因人員變動,決定出大關,經四川,順長江東下,轉道越南返歐。回國后,有多種著作行世,多幅反映云南風情的石印彩版畫就是該隊留下的作品(該畫作原為銅版畫,畫家為路易·德拉波特——編者)。思茅的大牌坊、普洱古城、昆明全景、大理洱海……諸多勝景,歷歷在目,讓人觸景生情。

  這一系列組畫得到西方讀者的廣泛贊譽,記錄這次旅行的游記也獲得了諸多歐洲有分量的獎項。試舉如左:法國地理學會金獎、比利時皇家地理學會金獎、比利時皇家科學與貿易委員會大獎、英國皇家地理學會金獎、法國皇帝拿破倫三世特別獎、法國海軍與殖民部金獎。這些褒獎使該書(該書名為《加內報告》,由探險隊法國外交部代表加內回國后寫成——編者)成為炙手可熱的暢銷書,專家學者人手一冊,各國殖民部、海軍部、陸軍部、國家圖書館的訂單,讓印刷廠機停人不停。各大學直接列為教科書目,巴黎各個著名的學術沙龍熱議云南,上流社會人士以不知此書為恥。這探險隊的兩位隊長,一個死在云南境內(此人為探險隊長拉格利,1867年病逝于云南會澤——編者),后運返越南的河內安葬,另一位就是我們上面提到的卡尼科,被劉永福的“黑旗軍”在中越邊境附近擊斃。話又說回來,我們的收藏家、投資家和普洱專家們(安鄴為探險隊副隊長,1873年12月在越南紙橋之戰(zhàn)中被黑旗軍打死——編者),大多只有現在才能看見一個半世紀的故鄉(xiāng)原貌。觀感呢?多少有些恍如隔世,又有些恍然大悟,像普洱茶一樣“五味雜陳”,回味悠長。

  上世紀三十年代,云南更是熱鬧非凡,英國人、澳大利亞人、法國人,還有美國的飛虎隊,“你方唱罷我登場”,一個來了,一個走了。滇緬公路成了大后方最重要的通道。誰能說當時的云南不國際化?云南又什么時候不國際化了?這個省與三個國家接壤。

  民族特征、世界性、歷史價值為普洱茶三特性

  本文草草列舉了有關普洱茶、云南茶花和云南的一些外文史料,并附圖說明。時間倉促,掛一漏萬。本文只愿世人對云南“另眼相看”。云南的社會背景大致如此,普洱茶并非與生俱來,既有民族特征與世界性,而是它生于斯,長于斯的這一方水土,這一群人民,賦予了自己的出產這些獨家特點。綜上所述,普洱茶與它者不同之處有三,民族特征、世界性和歷史價值,這里指的是實物歷史價值,而非文獻歷史價值。三者相加,才能完整構成普洱茶的總體文化價值,文化價值是可以“量化”的,是可以轉換的,這就是馬爾薩斯在其《價值論》里講到的“交換價值”,通俗的講,就是可以用于交換其它物品的“商業(yè)價值”。古人講“拋磚引玉”,本文只能勉強算作一塊“破爛老磚”,唯望普洱界專家學者賜教斧正。

  對于題目提出的問題,結尾之時,筆者還是沒有答案,普洱之姓何如?莫非也是一個“陳”字?因為唯有這一字,普洱茶方有超出儕輩的非凡價值,唯有這一字,普洱茶才有收藏的可能,唯有這一字,普洱茶才能“妙趣橫生”。給出答案,絕非筆者之責,這當屬學問家之責、研究家之責、普洱學家之責,普洱茶界之責。筆者一人,無所作為。如果普洱茶界能團結起來,大家萬眾一心,人人上陣,一起參與“正本清源”的研究,其善甚大,善莫大焉。

  作者小傳:張普,北京語言大學教授,應用語言學研究所所長,校學術委員會委員?,F擔任中國中文信息學會理事、北京市語言學會副秘書長、中文信息學會計算語言學專業(yè)委員會副主任委員等學術職務。還擔任巴黎"莫必斯"多媒體光盤國際大獎賽國際評委。曾參加《漢語大字典》的編寫工作,主編《中華小百科全書·語言文字分卷》、《語言自動處理》等,著有《漢語信息處理研究》、《漢字編碼鍵盤輸入文集》等。近年來致力"語言知識動態(tài)更新"研究,發(fā)表了一系列文章,提出流通度理論及其基本量化方法、語感的量化及其計算機模擬、第三代的動態(tài)流通語料庫的建設等面向21世紀和網絡的重要語言信息處理研究新課題。 

責編: isundu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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