嵯峨天皇與弘仁茶風(fēng)——唐時期中日茶文化交流軼事

在唐代中日文化交流的熱潮中,中國唐代的餅茶煮飲法也一同傳入了日本。特別是在780年陸羽著《茶經(jīng)》以后,中國形成了第一次茶文化發(fā)展的高峰時期。此間來唐的日本留學(xué)僧們將中國的茶文化信息迅速地反饋到日本。

最澄畫像。

唐貞元二十年(804年),日本僧人最澄經(jīng)日本天皇的批準(zhǔn),率弟子義真等,隨日本第十二次遣唐副使石川道益抵達中國。805年前后,最澄、空海和永忠先后回到日本,最澄回國時,自臨海龍興寺帶去《法華經(jīng)》等章疏一百二十八部、三百四十五卷,還攜回王羲之等名家碑帖拓本十七種?;氐饺毡竞螅诒阮I酱笈d天臺教義,正式創(chuàng)立日本佛教天臺宗。三人肩負起了傳遞中國唐代最新文化信息的重任,他們出色地完成了國家交給他們的任務(wù),除了將當(dāng)時新興的密教等新文化帶回本,并使之在日本得以扎根、弘揚之外,還帶回了中國的茶籽、茶餅、茶具。

另外,從弘仁飲茶中對陸羽煎茶法惟妙惟肖的模仿,弘仁茶詩與中國茶詩詞語的雷同表現(xiàn)上可以推測出,《茶經(jīng)》一書與當(dāng)時的中國飲茶詩文也由最澄、空海、永忠等人一并帶回了日本。以嵯峨天皇為首的日本上層人士對新傳來的飲茶文化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關(guān)注與熱情,特別是嵯峨天皇,不僅多次參與茶會,還在皇宮里特置茶園,下令在近畿地區(qū)種植茶葉,以期飲茶文化在日本的長久發(fā)展??梢哉f,正是因為有了這樣一位熱衷于中國文化的天皇,最澄等留唐僧人的存在價值才得到了充分的肯定;中國唐代的餅茶煮飲法才得以在弘仁年間(810-824年)前后發(fā)揚光大,形成一股“弘仁茶風(fēng)”。勿庸置疑,弘仁茶風(fēng)的統(tǒng)領(lǐng)者即是嵯峨天皇。

嵯峨天皇與整日忙于建都、征夷的父親——桓武天皇不同,他愛好文學(xué),十分崇尚唐朝的文化。在他任天皇和上皇期間,編纂了《凌云集》(814年)、《文華秀麗集》(818年)、《經(jīng)國集》(827年)等三大漢詩集。其中,嵯峨天皇的漢詩最多,僅在前兩部詩集的總共239首詩中,嵯峨天皇的就占54首,為其總數(shù)的22%。嵯峨天皇還是一位書法家,他與另外兩位留唐僧——空海和橘逸勢,被合稱為“平安三筆”。空海在唐期間,師事于當(dāng)時寓居長安的著名書法家韓方明,受其《授筆要說》中的5種筆法,書藝大進,故有“五筆和尚”之美譽??蘸;貒鴷r,將歐陽詢真跡1卷、王羲之蘭亭碑拓本1卷等呈獻給了嵯峨天皇。嵯峨天皇以王羲之和空海為圭臬,書體近似歐陽洵又帶有空海筆法的痕跡,至今,仍存有其兩部作品——〈李嶠百詠〉、〈光定戒牒〉流傳于世。嵯峨天皇雖未有機會親自來中國,但他對來自中國的文化認真地研究、實踐,以至達到相當(dāng)高的水平,弘仁茶風(fēng)即是在此歷史背景下展開的。最能體現(xiàn)弘仁茶風(fēng)成就的是發(fā)生于弘仁五年(814年)4月28日于左大將軍藤原冬嗣的閑居院里所舉辦的一次茶會。

嵯峨天皇 《李嶠雜詠殘卷》局部。

嵯峨天皇 《光定戒牒》局部。

藤原冬嗣(775-826年)是日本大化改新(645年)的功臣——藤原鐮足的嫡孫,其父藤原不比等是日本律令制的奠基人,藤原冬嗣本人于當(dāng)時任右大臣兼左近衛(wèi)大將、太政大臣。藤原冬嗣比嵯峨天皇年長11歲,受到了嵯峨天皇的高度信賴和尊重。814年時,嵯峨天皇28歲,藤原冬嗣39歲。這年初夏,在藤原冬嗣的宅院——閑居院內(nèi)舉辦了一次高規(guī)格的茶會。參加者除上述二位之外,還有嵯峨天皇的皇弟——其后的淳和天皇和《經(jīng)國集》的主編滋野貞主以及眾多大臣。閑居院內(nèi)有池塘、岸柳、長松、水竹、綠苔。松蔭下,人們橫琴聽曲,藥室(茶室)里傳出搗茗的聲響。有人吟詩,有人垂釣……。據(jù)《類從國史》814年4月28日條項記載,當(dāng)日天皇揮翰,群臣獻詩。期間恐怕創(chuàng)作有多首茶詩,但現(xiàn)今我們只能看到嵯峨天皇,皇太弟(淳和天皇)、滋野貞主的三首詩。抄錄如下:

(一)夏日左大將軍藤原冬嗣閑居院 嵯峨天皇

避暑時來閑院里,池亭一把釣魚竿,

迴塘柳翠夕陽暗,曲岸松聲炎節(jié)寒。

吟詩不厭搗香茗,乘興偏宜聽雅彈,

暫對清泉滌煩慮,況乎寂寞日成歡。

——(《凌云集》)

(二) 夏日大將軍藤原朝臣閑居院納涼探得閑字應(yīng)制 淳和天皇

此院由來人事少,況乎水竹每成閑,

送春薔棘珊瑚色,迎夏巖苔玳瑁斑。

避暑追風(fēng)長松下,提琴搗茗老梧間,

知貪鸞駕忘囂處,日落西山不解還。

——(《文華秀麗集》)

(三)夏日陪幸左大將藤原冬嗣閑居院應(yīng)制 滋野貞主

寂然閑院當(dāng)馳道,只候仙輿灑一路。

酌茗藥室徑行入,橫琴玳席倚岸居。

松陰絕冷午時后,花氣猶薰風(fēng)罷余,

水上青萍莫赴浪,君王少選愛游魚。

——(《凌云集》)

如果單從以上三首茶詩中所描繪的茶會組合情景來看,其人、景、事、物的背景似乎就發(fā)生在當(dāng)時的長安,仿佛是一幅盛唐文士品茗圖卷。在同一個茶會里同時舉行搗茗、飲茶、吟詩、彈琴、垂釣、觀魚等多項文化活動,這在同時期的中國茶史中也是鮮有過的。也許這正說明了日本在吸取中國文化時的一個獨特的現(xiàn)象,即在古代交通不發(fā)達的情況下,許多敬慕中國文化的日本人不能親自來中國,而只能憑借著傳到日本的中國詩文、中國畫、中國文物來理解、想象、模仿中國賢哲們的行為。他們經(jīng)常把幾處中國詩文中所分別描繪的事物綜合到一起,歸納成一個事物,在同一個場合同一個時段上表現(xiàn)出來。即使遇到中國詩人們?yōu)槠礈愒~藻而虛構(gòu)出來的玄而又玄的想象中的空幻,他們也絕不氣餒,千方百計地使之具象化,并躬身去實踐。814年發(fā)生在閑居院的茶會就是其中的一例。它表現(xiàn)出了以嵯峨天皇為首的當(dāng)時的日本統(tǒng)治階層對最新文化時尚的熱烈追求,并且展現(xiàn)了他們在吸取多種中國文化形式之后的再整理、再塑造的變通能力。由此,中國隋唐餅茶東傳的事業(yè)至弘仁年間達到頂峰。

來源:中華茶人聯(lián)誼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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